這是一篇生活中的點滴800字-輕與重
想想我們經歷過的事情吧,想想它們重演如昨,甚至重演本身無休無止地重演下寺!
——尼采
1999年10月
正式進入高三的第二個月,她開始真正體會到那些學長形容的“不是人過的日子”具體是個什么滋味。
雪片一樣漫天飛的卷子,一次又一次車輪戰般的考試,從此和其他娛樂說“拜拜”……這些元素構成了她現在生活的全部內容。
日記已經很久不寫了,沒時間不是主要原因,因為每次攤開日記本記下一點什么的時候,她發現她的腦袋里除了“累”、“沉重”之類的詞匯就別無其他了。每天記相同的東西和不記有區別嗎?沒有。日子是一天天的重復,沒有區別,她找不到可以讓她發現新意的東西,沒有記錄的必要了。日期對她已經失去意義,她現在用以記日的不是X月X日,而是離高考還有XX天。她自嘲地笑,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倦容。
1999年12月
重復,無休止的重復。
盡管如此,她從不提“厭倦不是從來沒有想到過,是她不允許自己這樣想。“厭倦”,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她就會有一種強烈的負罪感。怎么可以有這種念頭?她自責。想到那么多雙關注她的眼睛,她怎么可以產生這種念頭?
梳頭的時候開始掉很多頭發。爸爸說也許該.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她的精神壓力太大了。她笑著對爸爸解釋說那是因為季節的關系,因為秋天到了嘛。她希望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樣子看起來是夠輕松的,因為她知道爸爸此時的壓力也不比她小多少,他只是掩飾得很小心,不想給她再增加什么負擔,而她,她也不想讓他擔心。他們真的是很像的。
她知道高三的這一年一定會變成她的夢魘的,它有一張可怖的臉,不是長相的問題,而是,它的臉根本就如白紙一張,沒有五官。
輕為積極,重為消極。
——巴門尼德
2000年]月1日
新世紀的鐘聲剛剛敲過。今晚要做的卷子還有兩張。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世紀之交會是這個樣子的。她開始懷念徐家匯教堂前的焰火,但是花上一個晚上去看焰火真是一種奢侈。她只能想象那些焰火在天空靜靜繽紛的樣子了。
沒有忘記在零點的時候許愿,因為別人說很靈驗。她的愿望是:一定要拼過這一年,不管它有多沉重。她這樣許愿是因為幾次模擬考的失利讓她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在狀態了,考試的時候她覺得她算的每個答案都有問題,有時會神經質地反復算一道題目。
她很害怕自己會被壓垮。
2000年3月
學校里有一條小路是她喜歡的,走的人很少。這是學校里四季最分明的地方,因為這里有各季的花,散發不一樣的氣息,春天是玉蘭,夏天是梔子,秋天是金桂,冬天是臘梅。她知道春天到了,因為她看到了剔透的玉蘭。
突然想起以前和好朋友在這里講悄悄話的日子,那真是令人難忘的日子,很輕松,可是,那確確實實是上個世紀的事了。如果可以沒有負擔,那該有多好,只是單純地為學習而學習,不為其他,她想,如果這樣,自己一定會有很好的狀態的,一定的。她討厭自己現在這種樣子,有甩也甩不掉的重重顧慮和擔心。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可是不能不想,天性使然。
輕與重的對立最神秘,也最模棱兩難。
昆德拉
2000年6月
這個時間算是可以看到曙光了。
那些沉重的包袱不再讓她喘不過氣了。就像跑步一樣,有一個極限,一旦你突破了這個極限,便不再會如先前一樣累了。亦或許,這是另一種麻木?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她的狀態很好。
她開始玩味關于負擔的輕與重和狀態的好與壞的關系。讓她出狀態是“重”不是“輕”,而正是這個“重”曾讓她一度的消極。
沉重與輕松,到底誰為積極,誰為消極?
如果真的有選擇的余地,她該在兩者中作何取舍?
也許最沉重的負擔同時也是生活最為充實的象征。
昆德拉
2000年7月10日
結束了。
早晨很早起來,因為原本緊張的生物鐘無法一下子松弛下來,習慣性地又坐在了寫字臺前,然后突然想起昨天考試已經結束了,而且她覺得自己應該發揮得不錯。
輕松了。她一伸懶腰,覺得自己似乎可以飛到天上去了。
不用學習了,她開心地想。接下去該做什么呢?她在屋里轉了一圈,忽然有些無所事事的感覺。她奇怪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想,沒有負擔了,不是她曾一度向往的嗎?為什么她會覺得生活在剎那間失去了重心?她竟然開始懷念那一段沉重的日子,懷念它的真實和有意義。那段日子沒有變成夢魘,相反,在記憶中,它逐漸顯露出了華采的光暈來。她覺得自己體驗了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單調重復的日子是沉重的,但決不是毫無意義的。有一句德國諺語說「'不重復就等于沒有存在過。”只有沒有存在過的東西才是沒有意義的。
她終于明白,也許生活的意義就在于它該是有重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