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請問是X小姐嗎?我們這里是XXXX教育機構,一線的師資,優質的教學,熱情的服務,已成為考生口中的放心好品牌,現在加入我們的一對一輔導,保證您今年司考高分飛過,成為知名律師,拿下驚天大案,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這年頭有需求就有市場,有考試不過就要死了的就有高價賣答案的,再不濟,也有一對一名師輔導的培訓班,針對學生薄弱環節重點教學,保過保高分,保你明年再來。
說起來比起現在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古代的科舉考試競爭不會更激烈嗎?畢竟你沒考中科舉,你就還得一輩子種地,然后很可能你兒子也只能種地,你孫子還在種地,有一個家里有人在做官的地主把你家的地搶走了,然后你孫子和你孫子全家就只能給別人種地……
聞者落淚見者傷心,還是先拿個官做吧。
有沒有什么《鄉試必中秘籍》之類的啊?
當然有啦。
說起我們比較熟悉的,《少年包青天》中,包黑子和他的好友公孫策所就讀的“天鴻書院”,就是很典型的科舉培訓機構。
“天鴻書院”的主要任務就是針對古代科舉考試內容進行教學,至于出借場地死個把人,只不過是副業。
以書院、文社模式運行的考試機構,其實自隋代科舉制開始便應運而生,經歷了家世幾乎為唯一決定因素的九品中正制的洗禮后,“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夢想鞭策著許多社會中下層的文人學子前進,頭懸梁錐刺股?不夠的不夠的,不進行針對性培訓,很可能就要輸在起跑線上。
而這種書院和文社,一般都由鄉紳起頭興建,就和現在的我們發了財回老家修路造學校一樣。而教師一般都是致仕的中榜者,或者當地有名氣的學者,聘請教師的工資待遇也十分可觀,比如南宋的“明道書院”,山長(相當于現在的某系某學院院長)的月俸為100貫,每天還有700文的伙食補助,再加上學生的紅包饋贈……要知道當時一個宰相的月俸,也不過是300貫錢而已。
另夕侏代還有一位知名的科舉培訓機構經辦人,叫做呂祖謙。其人和朱熹、張軾齊名,并稱“東南三賢”,在當時的科舉培訓中的地位相當于現在的俞敏洪,而且這人的治學方針也不錯,強調看書學習并不要“徒觀文采”,而是要領悟書中的君臣大義和治國良策。在《麗澤書院學規》里也規定學生“毋得互相品題,
高自標置,妄分清濁”,教讀書也教做人。甚至他身為吃科舉培訓這碗飯的人,同時提倡不應把中舉作為讀書的唯一目標,即“人能以科舉之心讀書,則書不可勝用矣”。
不過這位呂老師后來出了一本黃冊子,類似于《考前90天沖刺》,專門教導學生如何針對考試拿高分,這種行為被當時的人寫詩諷刺,是為:
扶輿播清淑,何代不毓才。森森萬壑松,盍厚拱把培。
蒙養正性存,臨教大義開。嗟哉古道息,習氣少已乖。
區區黃冊子,所事惟奪魁。
戶庭且得色,斯文何望哉。
難怪呂老師看到這本書后很失落,甚至到最后,放棄了針對科舉進行考前輔導這條路,專心教書育人……但是學生再也不來了。
而也正是在宋朝時期,書院大盛,如今的“應天書院”“嵩陽書院”“白鹿洞書院”“石鼓書院”都是在宋朝起始盛名。上面那位呂祖謙呂老師在他的《白鹿洞書院記》中就是如此說:
國初斯民,新脫五季鋒鏑之厄,學者尚寡。海內向平,文風日起,儒生往往依山林,即閑曠以講授,大率多至數十百人。嵩陽、岳麓、睢陽及是洞為尤著,天下所謂四書院者也。
多么自豪,多么驕傲。
而時至明清,隨著丿I股取士越來越瘋魔,科舉考試也越來越受到重視,知名時代言情劇本《桃花扇》中曾有一段書客蔡益所的自白:
在下金陵三山街書客蔡益所的便是。天下書籍之富,無過俺
金陵;這金陵書鋪之多,無過俺三山街;這三山街書客之大,無過俺蔡益所。(指介)你看十三經、廿一史、九流三教、諸子百家、腐爛時文、新奇小說,上下充箱盈架,高低列肆連樓。不但興南販北,積古堆今,而且嚴批妙選,精刻善印。俺蔡益所既射了貿易詩書之利,又收了流傳文字之功;憑他進士舉人,見俺作揖拱手,好不體面……
這位蔡益所,就是個專門出書押題的,他后面還說,今年的鄉試,要根據錢謙益的理念進行文體改革,這相當于往年考試都讓你寫說明文,今年考試突然讓你寫議論文。這怎么辦?沒關系,有老蔡,不擔心,老蔡已經聘請了時下最走紅的考試輔導專家,按照新題庫押題并出印范文,你們這些愚蠢的讀書人,只要買買買背背背就可以了。現在買書,還有老蔡特制初回版封面,封面上印著“風氣隨名手,文章中試官”,有加持考試的功效哦。
當然,科舉考試培訓也也不是包賺不賠的,搞不好,一條命搭進去都有可能。比如我們都m熟悉的,梁羽生《江湖三女俠》中的呂四娘,就是科舉考試賠命的受害者。雍正年間,湖南秀才曾靜上書陜西總督岳鐘琪,跟他說,岳老師啊,我覺得現在國家政治黑暗,求您造反。但人岳鐘琪是誰,從家世上說,人家是岳飛的21世孫,根正苗紅,精忠愛國是傳統。從他個人來說,他是幫雍正搞定年羹堯的大功臣,人家轉手就把這事情報告了皇帝,雍正嘛我們都知道,他可不是小說里只會深情款款的四爺,人家一生氣不是海枯石爛,是地裂天崩,直接由此牽連出了那一出千古文字獄“呂留良案”。
這位呂留良呂老先生自開天蓋樓刻局,選刻時文,專攻程朱理學,評刊丿股。雖然是明代遺民,不出仕清廷,但干的確實也是為朝廷培養考試人才這回事。結果培訓著培訓著,可能是骨子里那股“你們滿洲勒子都是狗”的氣質流露在了詩文當中,就培訓出了曾靜這么個反清復明的憤青。
這事鬧出來的時候,呂留良其實已經去世了,但仍然免不了被剖棺戮尸的命運,所有著作付之一炬,子弟親朋廣受株連,雍正折騰了人家全家,氣還是不順,心想這培訓洗腦洗的,我得給洗回來,于是又出了一本《大義覺迷錄》,里面除了論證我堂堂大清統治江山的正統性合理性之外,還收錄了和此案相關的審訊詞和口供,并且直接又在這本書里噴呂留良說:
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呂留良于我朝食德服疇,以有其身家,育其子孫者數十年,乃不知大一統之義!
真是怎么也不讓人消停。
呂留良身后有知,大概并不會后悔自己辦了培訓機構,而是會后悔怎么洗腦出來曾靜這么一貨。
因為他把這事情鬧大之后,跟雍正認凰了。
陪著清朝大員滿江浙地跑,宣講批判呂留良的言論,最后被雍正無罪釋放,只苦了呂家。
當然后來,我們乾隆老哥也并不是只會寫詩和在文物上蓋章,他繼位之后,以泄臣民公憤為由,凌遲了曾靜。
這也算是遲來的報應吧。
而上文提到的呂四娘,民間傳說中便是呂家的孫女,最后雍正便是死于她的刺殺,而這位幸存的俠女在為爺爺報仇后飄然遠逝,留下了一段又一段民間傳說。
你看,古人過得其實和我們現在也沒什么區別,照樣要白天上課晚上學習,周末還得再來個輔導班才能不落于人后,至于輔導班到底有多大作用?題型越死,輔導班越有用,唐宋之時,考試主要靠策問,考生試前只能努力研究一些時事問題,天文地理海事國防無所不包,到時候押到題你就賺了。但是等到明清時期,科舉考試改考八股,取題全部來自四書五經,而且連文體、聲調、文風都有限制,跟圈定了命題范圍的命題作文沒什么區別,而且第一段寫些什么,第二段寫些什么……都是固定好的,閉眼寫總沒錯.會理解的不如會背的。
那位寫《湖心亭看雪》的張岱就曾說二百八十二年以來,英雄豪杰埋沒于丿骰中,得售者什一,不得售者什九。”
而另一位思想大家李贄也表示:“吾熟讀爛時文百余首,進場時做一日譽錄生,便高中矣。”
大概7駭取仕發展到最后的好處,就只剩下洗腦比較方便,和作弊比較容易了吧。
至于科舉考試如何作弊……那又是另外一個話題了。